第八节(2 / 2)
日子变成重复的刑罚。透析丶呕吐丶吃药丶发烧丶止痛丶失眠。阿凯的眼睛开始布满血丝,胡子不刮,头发油腻。他上班时,客人说他调的酒变苦,他笑笑:「可能我心情苦。」下班回来,看见小宇躺在床上,像一具还没断气的尸体,他心里的温柔一点点结冰,变成硬块,压在胸口,痛得发麻。
某天晚上,小宇又痛得睡不着。阿凯坐在床边,握他的手,却感觉那手在微微颤抖,像在抗拒。小宇忽然开口,声音冷得像刀:「你後悔了,对不对?」阿凯没立刻回答。他看着天花板,墙角有霉斑,像一滩乾掉的血。「我不知道。」他说,声音乾涩,「我只知道,我快撑不下去了。」
小宇笑了,那笑声像玻璃碎在地板上,刺耳。「我就知道。」他说,「你以为你救得了我?没人救得了。我从十二岁就该死,现在只是延期执行。」
阿凯的喉结滚动。他想说不是,想说我爱你,但话到嘴边,变成:「你想死,就死吧。我不挡。」说完这句,他自己都吓了一跳。房间瞬间安静,只剩小宇急促的呼吸。
小宇盯着他,眼睛里的恨意更深,却混着一种解脱。「好。」他说,「那你走吧。别再回来。」
阿凯站起来,腿像灌铅。他走到门口,手握住门把,却没转动。他背对小宇,肩膀微微颤抖。最後,他说了一句:「我明天还来透析。」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,像在说给自己听。
门关上。公寓陷入死寂。
小宇躺在床上,盯着天花板,眼泪滑进头发,没擦。他心里想,原来温柔也是枷锁,挣脱时,才发现骨头早就碎了。
阿凯在楼梯间点菸,手抖得打火机掉在地上。他捡起来,再点,深吸一口,烟雾呛得他咳嗽,眼泪混着烟,咸得发苦。他想,这就是下坡吧。慢得你以为还在平地,直到发现脚下已经是悬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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