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二十八章 什麽体面(2 / 2)
送走冯实,邓修翼又召了朱原吉来。
「师傅,您怎麽了?」朱原吉一脸的担心。
「原吉,陛下疑我。」邓修翼对朱原吉便如实相告了。
「陛下?他?」朱原吉不知道怎麽评述,只觉苦涩。
「因我整肃内库,查贪腐,而自身清廉,陛下疑我另有所图。」
「师傅,等我上值时,我向陛下陈情。」
「不可。我找你来,便是告诉你,千万不要有所举措。陛下让我在司礼监思过,我便在此思过。若陛下向你问起我,你千万不能陈情,千万不能替我辩解,只当你我如陌路。」
朱原吉听了,立刻跪了下来,「师傅,原吉如何能为如此狼心狗肺之事!师傅教我学问,引我为人,如同再生父母!原吉虽鄙薄,仍知何为教养之恩!」
邓修翼刚想起身扶起朱原吉,却一阵头晕,脚下一软,竟向前栽倒,朱原吉赶紧扶住了邓修翼的身子,手触之下,尽是骨头。
朱原吉将邓修翼扶坐在椅子上,自己则跪在邓修翼前面,仰头看着他。
邓修翼平复了一下,道:「原吉,若我身死,我只能将后事托付于你。故你一定要和我撇清,千万不能冲动。这宫闱之中步步惊心,自保为上。」朱原吉听罢,泪水便控制不住了。「原吉,内书堂第一讲时,你还记得我曾说的话否?」
「师傅,原吉记得,原吉终生不忘。」
「那便好。留得种子,便可待新。待问丶应秋那里亦是如此!于此宫闱内,我最不放心的,便是你们三人。」
朱原吉咬了一下嘴唇,道:「宫闱之外,师傅牵挂之事,原吉拼了命,也会替师傅完成。」
邓修翼怔怔看着朱原吉,他一直知道原吉是聪明的,没想到他竟如此聪明,「之外事,便随他去吧。宫内生存不易。」
朱原吉不说话,摇了摇头。邓修翼摸着他的头,叹了一口气。朱原吉伏在他的膝盖上,哭了起来。
邓修翼看他哭得伤心,道:「现下我身体不适,你替我去太医院请胡太医来。若有人问你为何眼红,只说我病重咳血便是。」
朱原吉立刻擦乾眼泪,向邓修翼拱手,跑着便出了门去。
在朱原吉出门的那一刻,邓修翼一口鲜血吐了出来,沾了衣襟。
一盏茶后,胡太医匆匆而来。
「我的天爷,你怎麽了?两个时辰前,看你尚好,怎麽一下子又吐血了?」
邓修翼示意朱原吉和小全子都去门外把着,等屋中无人后,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绣丝全断,边角破损的香囊,交到胡太医手中。
「陛下疑我,今日命甘林搜房,将玉雕取走了。」邓修翼道。胡太医回头,果然看到书架上没有那尊仕女玉雕。
「此物是三小姐所赠,如今留不得了。请胡兄代为保管。」此时胡太医才知道,原来每次邓修翼生病吐血时候,紧紧攥的破香囊居然是李云苏赠送的。他赶紧将香囊揣入怀中,握着邓修翼的手,全是冰冷。
「我到了生死存亡之际,有些话对胡兄言,胡兄莫打断我。」
这时胡太医也收起了平时玩笑的姿态,只认真听着。
「玉雕亦是三小姐所赠。我托言形似先慈,陛下定是因为玉雕仕女乃年轻女子而生疑,现令我在司礼监思过。你我此后当减少往来,胡兄可请陈院使或周院判前来视病,只说某病入膏肓,症状繁难需会诊,以洗嫌疑。另请胡兄速将消息传给李义,皇商事当成,司礼监处会派陈待问监理。还请胡兄告知裴世宪,请河东搅动朝局,令陛下转移注意力,我或可脱险。如三小姐方便,请胁迫曾达弹劾秦烈大同兵备事,陛下乐见其成。二小姐生产当在二月,无论如何我都要撑过二月等她平安生下孩子。故请胡兄涉险传话。」
邓修翼一口气讲了许多话,又起了咳嗽,血沫和着气息而出。胡太医刚要转身给他拿水,邓修翼一把拉住,「如今我命悬一线,千万不能告诉三小姐!」
胡太医恨恨跺脚,直把他拖到床上,边解他的外衣,边道,「胡说什麽浑话!」然后从医箱中,取出一套金针,对着邓修翼道,「我虽年轻,也算师出名门。若不是为了报恩,谁会来这种鬼地方,遇到你这种浑人!」
说着他将金针淬火,「你先好好躺着!别再说话!」针抵脘腹正中,当胸剑联合与脐心连线之中点,恰是胃气汇聚之募穴,胡太医一针便扎了下去。
金针入穴时,邓修翼剧痛蜷缩,却死咬着嘴唇,不发一声。
胡太医施针快近完毕时,孙健回来了。小全子来通禀,邓修翼让孙健进来。孙健进屋便看见邓修翼躺在床上,几处穴道插着金针。他看了一眼胡太医,不知道当不当讲,只听邓修翼问:「如何?」
「回掌家,那个玉肆于今年六月便关门了,如今铺子封着。左右都言老板回扬州老家了。」
邓修翼听完孙健的回话,心里松了一口气。铺子关着,就不好查。老板又回扬州老家,则是南方人,那怎麽都能圆回来。这时胡太医捻了一下针,道「莫放松。」
于是邓修翼又紧绷着身子,对孙健道:「知道了,你替我盯着,看看这两人还有谁会去那个铺子,便知道谁在背后嚼舌根了。」
「是,请掌家放心,小的一定不轻饶他。」
「不要轻举妄动!」邓修翼又关照了一句。
「小的明白!」
「你辛苦了,先回吧。」这时胡太医突然拔了针,邓修翼一声痛哼,将孙健的话堵在了嘴里。
孙健看着邓修翼身上仍有的金针,又看着他紧皱的眉头,道:「掌家保重!小的明日再来看您!」孙健行完礼便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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