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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6章 赤崁围城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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舵公说过,存人失地,人地皆存;存地失人,人地皆失!」」

这话是林浅从辽东撤退时,向难民们说的,张赶潮一直记在心里。

大敌当前,陈蛟故作轻松的打趣:「这话是舵公说的吧,难为你还记得住。」

这麽一推脱的工夫,赤崁城下的农田之中,火把更多起来,几乎连成一道实线。

三千人听着不多,可足够将赤崁这座小城围的严严实实了。

要知道赤崁丶大员屿两处加起来,只有一千五百馀人。

赤崁城中,能参战的青壮男子,只有三百馀人,火枪也做不到人手一支。

麻豆社战士,足足是赤崁的十倍!

土人战士,光是在城下举火把聚集,就足够令人心惊胆战了。

此时码头中的,长风号已起锚扬帆,陈蛟再想上船也没机会了。

陈蛟对张赶潮下令:「准备红色冲天花,叫人拿火摺子候着,随时点火。再把舵公给的碳热剂都拿来!」

「是!」

等张赶潮传完命令,拿着两麻袋的碳热剂,重新上到寨墙,只见林中已不再有火把冲出,麻豆社战士已完成合围。

「呜—

—」

城外旷野,突兀响起笛声,这笛声低沉幽怨丶如泣如诉,并无曲调,与中原笛声完全不同。

听得寨墙上众人直起鸡皮疙瘩。

「呜—」

片刻,城外远处又一笛声加入战场,而后又有更远处的笛声加入。

那些笛声大多短促,却此起彼伏,一时间竟如百鬼夜嚎一般响个不停。

听在耳中,有如有人不停用指甲扣墙皮一般,令人难以忍受。甚至有人捂住耳朵。

陈蛟眉头紧皱,紧盯着远处火把,只见其一动未动,分为奇怪。

那些笛声则始终不停。

陈蛟莫名想到腊月二十八海战那晚,林浅的指挥。

突然恍然,对张赶潮道:「快点火,丢碳热剂!往远处丢!」

士兵早已将火绳吹得通红,张赶潮将碳热剂发放,片刻,十馀枚碳热剂从寨墙上掷出,落在田地间。

还原反应开始,炽白铅水流淌,顿时引燃了周围的冬小麦和田埂间杂草。

借着火光照亮,可见黑暗中有不少奔跑身影。

果然那一圈火把只是疑兵之计!

陈蛟立刻令人点燃冲天花。

「嗖!啪!」

通红的冲天花炸响。

几乎同时,海面上长风号侧舷火炮齐射,六门十二磅塞壬炮喷吐火舌,实心铁球砸落,溅起大量泥土,声势骇人。

黑暗中有土人的惨叫声和血雨飘洒之声传来。

其馀土人趁着火炮装填时间,发足狂奔。

今晚月色明朗,土人进入赤崁城五十步内,身影已被月色映照出。

陈蛟大喊一声:「放!」

寨墙上,上百条火绳枪齐射。

土人冲锋的身影密集,一排枪下去,土人像割麦子一般倒下。

陈蛟手下兵员虽少,可每个枪手都是大量实弹喂出来的,射速极快,土人顶着枪林弹雨冲锋,伤亡极大。

好不容易冲到寨墙五十步内,长风号火炮装填已毕,又一轮炮火袭来。

这次没有火光指引,加上火炮精度有限,长风号也不敢射击太靠赤崁城。

这一轮火炮几乎没有命中,可依旧把声势打出来了。

土人大多没见过这种威力的火器,冲锋的脚步略有迟疑,随即寨墙上火绳枪的铅弹接踵而至。

冲锋的土人被火绳枪击中,又倒了一圈。

等土人冲入二十步内,寨墙上密密麻麻的碳热剂丢出。

铅水所到之处,火苗燃起,一氧化碳四散,逼得土人战士生生停住冲锋脚步。

土人冲入十步内,借着月光,陈蛟已能看清土人士兵的样貌。

只见土人战士男女都有,全都身材高大,棕色皮肤,手持标枪丶弓箭丶弯刀,行动异常敏捷,如林中花豹。

土人奔至寨墙前,朝上投掷绳索,一旦绳索成功卡住,立刻攀援而上,速度奇快,几乎可谓如履平地。

陈蛟蹭的一声拔出刀来,大声吼道:「持刀枪的上前拒敌,拿火绳枪的靠后射击。」

话音未落,一土人战士就翻过城垛,直朝陈蛟扑来。

土人刀具又短又尖,挥砍极快,陈蛟挡住迎头一击,正要再行格挡,却见那土人战士一脸诧异的望着手中断刀。

原来土人的刀钢材太差,一劈之间,竟直接崩断。

陈蛟瞅准机会,一记斜劈,土人慌乱中用手格挡,半个手掌被砍飞空中。

鲜血溅了陈蛟一脸,侵入他眼中。

陈蛟只觉眼前满是血红,卯足力气,一刀刺入敌人腹中,随后用力一绞,抽刀而出。

土人战士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。

「呜」

恰在这时,又有百鬼哭嚎一般的笛声从四野传来,土人战士听了笛声,停住不动,随后潮水般的退去。

张赶潮杀得眼红,举起火绳枪,就要射,被陈蛟一把抓住枪管,举到天上。

「砰!」葡萄牙火绳枪朝天射了一枪。

「都停火,不许开枪!」陈蛟大声命令。

寨墙上的士兵,依次传令。

「为什麽不打?」望着渐落入夜色中的身影,张赶潮满脸不解。

陈蛟沉默许久,低声道:「我感觉土人撤的蹊跷,明明已攻上了寨墙,胜负未分,就这麽走了————很怪!」

张赶潮还要争辩,却听到有指着远处道:「你们看!」

陈蛟循声望去,只见树林边,出现几处明亮火堆,将周围地面照亮。

火堆中,一人长身而立,隔得太远看不清面容,甚至看不清身形。

只是能看到那人浑身雕青交错纵横,如古老图腾一般,在火光映照下,反射点点萤光,诡异至极。

骤然,四野笛声渐止。

旷野中,响起一女子歌声。

说是歌声也有些勉强,倒不如说是念咒多些,那声音极低沉,甚至低沉的如同男子声音,传的很远,寨墙上也能依稀听到。

陈蛟令人放黄色冲天花,长风号炮击声停。

四野安静下来,那女子念咒声清晰不少,只是依旧听不清所念内容。

只能依稀听到,声音是从那篝火处而来。

陈蛟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明白为什麽张铁锚说尪姨一眼就能认出了。

只是这麽远望一眼,陈蛟就能确定,此人必是麻豆社的尪姨无疑了。

「总督,咱们怎麽办?」张赶潮声音有些发颤,毕竟人生地不熟,大晚上的,亲自尪姨起乩念咒,再胆大的人也心里发毛。

其实陈蛟也心中打鼓,土人尪姨如此神秘,他也拿不准是否真有法力。

只是舵公不在,他就是赤崁城统帅,不能露半点慌张,模仿林浅样子,强自镇定,淡然道:「检查城防,救治伤员,仔细防备。」

「是!」左右手下,也被陈蛟镇定感染,大声应道。

此时树林边上,火堆前。

数十麻豆社土人跪拜在前,额头贴地,掌心向上,面容虔诚。

与一般土人比较,这些人衣着上的纹饰更为复杂,刀鞘上发丝也更密。

这些都是麻豆社的长老丶战士长。最前面跪着的,是麻豆社地位最崇高之人,麻豆社的头人。

头人名叫阿班,三十馀岁,高大健壮,衣着服饰与长老并无不同,唯独他刀鞘上的发丝,浓密的如同马匹鬃毛。

这是东番土人的战功象徵,土人战士每亲手杀死一名敌人,就会割下敌人一缕头发,贴在刀鞘上。

阿班三十多年的生命中,亲手杀死敌人二十五人,才制成了这样一幅刀鞘。

也因战功,被长老们推举继任头人之位。

在他领导下,麻豆社在平埔四大社中脱颖而出,一跃成为第一大社。

正当他寻找下一个征战对手之时,海对岸的汉人出现了。

他们在大员屿落脚,又在赤崁开拓田地,修建城寨。

阿班沉寂多年的战斗之血,重新受到祖灵召唤,开始沸腾起来。

他想召集部族战士,夺回森林丶溪流丶旷野,夺回属于麻豆社的猎场。

可是狡猾的汉人与麻豆社村寨贸易,还伪善的与他们交朋友。

导致大部分族人对汉人抱有好感,他的战争提议被一再否决。

终于,在三日之前,一夥汉人跑到麻豆社附近,杀了十二个土人,还无耻的强暴了五个少女。

族人们的怒火被彻底点燃,阿班就带领族人展开对赤崁城的围攻。

可部落的尪姨,只想让汉人交出凶手,不想扩大战争。

今晚尪姨不在营中,阿班瞅准时机发动总攻,势要将赤崁城一举拿下,为族中战士的刀鞘上再填发丝。

眼看攻下赤崁在即。

却不想尪姨及时赶回起乱,不仅叫停了进攻,连同阿班在内的部落长老,还要在此长跪,聆听祖灵的谕旨。

终于,漫长的尪姨调结束。

火堆环绕中,尪姨缓缓睁开眼,她眼中无神,如同一具提线木偶,满身雕青随火光闪烁。

尪姨的头颅不自然的扭动,到了一个夸张的角度,对阿班道:「族人之血,流向了错误的土地。」

阿班的头抵在地上,看不到尪姨的动作,却分明能感受到祖灵的炽热目光,似要把他穿透般,令他如芒在背。

尪姨的声音也与平常截然不同,几乎听不出性别,只听她缓缓道:「恶灵藏身北方的鬼蜮中,已逆着黑潮袭来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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