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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压榨,将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吞噬殆盡,用来巩固自己的权位,满足自己的私欲。
何止是父亲一人。这天底下,从京城的衮衮诸公,到各地的州牧郡守,再到乡间的胥吏走狗,又有几人不是如此?他们像一群盘踞在大汉这棵行将就木的巨树上的蛀虫,疯狂地啃食着它最后的生机。
大汉的天下,已经烂到了骨子里。
曾经以为,自己是在为天下的百姓谋一条生路。到头来,她所做的一切,不过是为虎作伥,为那些蛀虫开辟了一塊新的啃食之地。
时至今日,她终于理解了恩主的意思。
几年前,她因为困頓,去榆安寻恩主。
父亲治下的敦煌太死气沉沉,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墓,城里的人在等死,城外的人在找死。她不甘心,她想为这片土地,为那些在绝望中苟延残喘的生民,寻觅一条真正
的出路。于是,她备上快马,一路向西,凭借着记忆去了榆安。
榆安却已经大变样了,不再是戈壁上孤零零的石头城,而是一座雄城,其规模丝毫不逊于敦煌城。高大坚固的城墙是用青灰色的巨石垒砌而成,严丝合缝,向两侧延伸出去,望不见盡头。守城军士甲胄挺立,眼神锐利,与敦煌城里那些暮气沉沉的守军判若云泥。
恩主当时并不在城中,接待她的人是谢均。
“主公行前有过交代,若陈姑娘来了,好生招待。姑娘不必拘束。”谢均将茶杯推到她面前,缓缓说道,“主公知道你迟早会来。”
陈珩捧着温热的茶杯,她张了张嘴,竟有些语无伦次,“我记得几年前,这里还只是一座小小的屯堡。”
“这是主公的根基所在。”谢均语气平静,“姑娘方才所见的一切,皆是主公亲手擘画,用了數年时间,一砖一石打造出来的。”
数年时间,在寸草不生的戈壁上建起这样一座雄城?这需要何等的人力、物力与魄力?这简直是神迹!她想起自己的父亲,官至太守,手握一郡权柄,所思所想,却不过是如何在官场上钻营,如何从百姓身上榨取更多油水。两相比较,高下立判。
“恩主为何要建这样一座城?”她忍不住问道。
谢均頓了顿,目光变得深邃:“主公说过,与其修补一件千疮百孔、腐臭不堪的烂袍子,不如亲手织一件新的。袍子烂了,你缝补这里,那里又会裂开。你堵住这个洞,那个洞又会冒出来。因为烂的不是布料,而是织成这件袍子的每一根线。天下的这件袍子,已经从里到外都烂透了。”
她当时听得似是而非,并不完全理解这番话的深意。
良久的沉默后,陈珩将自己的困惑和盘托出:“先生,我想知道,敦煌,要怎样才能让百姓能吃饱饭,能有片瓦遮身,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如同一潭死水。”
谢均静静地听着,没有立刻答应,也没有拒绝。他只是沉吟了片刻,然后对她说:“主公离开前,为你留了一句话。”
“先生请讲。”陈珩立刻坐直了身体。
“养活敦煌城外的流民。”
陈珩不解。她来是寻求治理一方的大道,得到的却只是这样一个看似简单又具体到微末的任务。
谢均似乎看出了她的困惑,补充道:“主公的意思是,让你回到敦煌去。这天下,有无数吃不饱饭、活不下去的流民,他们需要一个像你这样,还愿意为他们做点实事的人。尽你所能,去养活他们。不必去想那件烂袍子,先为你自己,织一小塊幹净的布。”
于是,她回到了敦煌。她没有去跟父亲争辩,也没有再去触碰官府那些盘根错杂的利益。她选择了城外这片最贫瘠、最无人问津的盐碱荒滩,开始了她的事业。
她想证明,即便是在这件千疮百孔的烂袍子上,她也能绣出一朵花来。
现在,现实给了她最响亮的一记耳光。
养不活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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