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九十八章 盐商开会(1 / 2)
绍绪八年,三月十二日,扬州盐商会馆。
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檀香,却压不住那股焦躁与恐惧混合的气息。猩红的地毯铺陈开来,两侧黄花梨木椅上,八家总商与二十馀家小盐商济济一堂。
往日里,这些掌控着帝国盐脉丶富甲一方的商贾们在此议事,多是志得意满,商议着如何分割更大的利益蛋糕。
今日,却是个例外。
每个人的脸色都像蒙上了一层灰,眼神闪烁,坐立不安。上首的黄老爷端坐着,面色沉郁,目光扫过全场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,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昨日顾仪望口中吐出的「四百万」两白银,如同一座无形的巨山,压得他喘不过气,更压在了此刻会馆内每一个人的心头。
黄老爷清了清嗓子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盖过了低低的私语:「诸位同僚,今日召集大家,只为一件关乎我等身家性命,也关乎国朝安危的要事。」他顿了顿,目光锐利,「山西晋逆作乱,陛下震怒,永昌伯大军已发。然兵贵神速,粮饷乃重中之重。潘都宪奉旨南下,严阁老亲笔咨文,两淮盐务,需为朝廷筹措军饷银四百万两。」
话音未落,如同冷水泼进了滚油锅!
「四百万?!」
「天爷!这如何使得!」
「黄老爷,您莫不是说笑吧?!」
「这……这可是要我们的命啊!」
惊呼丶质疑丶哀嚎瞬间爆发。小盐商们脸色煞白,有几人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来。八位总商虽然强自镇定,但紧握扶手发白的手指和额角渗出的细汗,暴露了他们内心的惊涛骇浪。
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盐商颤巍巍站起来,声音带着哭腔:「黄会长!去年水患,今年开春又冷,盐场减产,行盐艰难,库里的银子都压在货上了!四百万?莫说现银,便是倾家荡产,我等小门小户也凑不出这许多啊!」
他身旁几个小盐商立刻附和,一时间,会馆内充满了叫苦连天的哭穷声。
黄老爷重重一拍案几,紫檀木发出沉闷的响声,震得众人心头一跳,喧嚣戛然而止。
他站起身,目光如电,扫过刚才叫嚷最凶的几人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冰冷的寒意:「哭穷?叫屈?收起你们那套把戏!你们以为这是跟谁讨价还价?这是皇差!是陛下御口亲定,严阁老亲笔行文,潘都宪亲自督办!为的是平叛安邦,保的是你们在座的盐引饭碗,保的是这扬州城丶这江南的太平!」
他猛地一指北方,声色俱厉:「晋逆作乱,动摇的是国本!前线将士在浴血拼命,你们在这里为几个阿堵物哭天抢地?谁要是敢说一个『不』字,耽误了军国大事,那就是通敌!就是谋逆!到时候,抄家灭族,悔之晚矣!你们掂量掂量,是银子要紧,还是项上人头丶阖族性命要紧?!」
「皇帝的事情,谁敢不做?!」这最后一句,如同惊雷炸响,带着不容置疑的皇权威严和赤裸裸的死亡威胁。
会馆内死一般寂静,落针可闻。那股无形的皇权威压仿佛实质般笼罩下来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几个胆小的盐商吓得浑身发抖,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绸衫。几个刚才还哭穷的小盐商,此刻像被掐住了脖子,脸色由白转青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死寂持续了数息。终于,坐在前排的一位中等身材丶面相圆滑的总商王有德,擦了擦额头的汗,艰难地挤出一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率先打破了沉默:「黄……黄会长息怒。国难当头,匹夫有责。王……王某……认了。只是这数目实在……实在太大,容我回去……再筹措筹措。」他这一开口,如同堤坝裂开了一道口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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