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0章 西坪生产大队,三把火烧起来(1 / 2)
第180章 西坪生产大队,三把火烧起来
4月这场春雨如同夏季雷雨,来得急丶来得猛,可去的也急。
早上下雨,半夜雨水停歇。
钱进手里已经拿到了一直想找的东西:
马德福违法乱纪的黑料。
黑料满满当当,只要递上去,他就休想再回到供销社上班了。
另外二级分销站这帮人的黑料也落到了他手里,同样,要是这些黑料送上去,他们全得开除还得准备去监狱里头接受改造。
钱进没着急把黑料送上去。
春耕行动正在如火如荼的展开,特别是这场春雨过后,河水暴涨丶庄稼喝足,后面农田里的活计很多,农民们会很忙。
同样供销社也会很忙。
他们不光卖货,还得保障农耕工作的顺利进行。
钱进没有三头六臂,这时候需要供销社和二级分销站的所有工作人员一起努力。
所以他选择按兵不动。
先得让他们好好干活,把活干完了再说其他的。
钱进不喜欢过河拆桥丶卸磨杀驴,可既然桥已经损坏丶驴已经重病,那他没有别的选择。
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。
春雨停歇,青石板路上还泛着湿漉漉的水光。
钱进昨晚上发现雨停后便给泰山路居委会打去电话,让石振涛通知了一些事。
上午,红日与天齐。
钱进在门口等待着手下的到来。
新官上任三把火。
他本来要烧的第一把火是下乡,结果李卫国丶陈楷这些人真是好人,主动当火把燃烧自己丶照亮钱进的仕途之路。
于是钱进就烧了他们当第一把火,下乡的工作当成了第二把火。
如今钱进等待的就是第二把火的火种。
赵大柱从后面来找他:「钱主任,办公室一直没收拾,您看这办公室我们怎麽帮你收拾?马德福遗留的文件怎麽处理?」
「我的意思是,这些文件需要封存上交上级单位还是说您先盘查一番?」
钱进转身,笑道:「赵老师,咱们在一起工作时间不长,但我从不掩饰自己的真性情,你们应该了解我了。」
「我和马德福不一样,你们不是我的秘书或者助理,更不是我的保姆什麽的,不需要帮我收拾东西,我的工作我自己来处理。」
他去把马德福遗留的藤椅搬出去晒太阳,这藤椅是好东西,坐着很舒服。
可惜时间太长了,现在害怕水汽的侵蚀。
供销社里,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。
各二级分销站里,工作则进行的激情如火。
西坪生产大队通往公社的土路被雨水冲的泥泞不堪,四处都泛着泥腥味。
会计老周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浆,胳膊底下夹着个蓝布包袱,里头裹着两瓶大队汾酒。
这是清明节的时候,大队长家亲戚从晋地回故乡给亲人上坟捎过来的好酒。
喜欢喝酒的大队长愣是忍住了馋虫没喝,因为它们有更重要的使命那就是送礼。
老周费劲的走在前头,身后跟着两个后生,一个挑着扁担,一个推着独轮车。
独轮车一边有麻袋,一边捆绑了几个竹篮,不管麻袋还是竹篮里头都有东西,其中最边上一个竹篮没有盖布,露出里面满满的鸡蛋,都用稻草仔细垫着。
老周走在前面探路。
路太泥泞他脱掉了鞋子,赤脚走在泥地里,这样省鞋还走得稳。
只是春雨后天气有些寒冷,泥水更冷,冻的人脚发麻,走一会就得金鸡独立搓搓脚。
但老周倒是不在乎这点苦楚,他更在意后头推车的青年:「小雷,你可推稳了,别的不要紧,翻车了鸡蛋掉出来可就全砸了。」
小雷身高矮却长得结实,整个人跟一头氂牛似的:「放心吧二叔,我仔细着呢。」
老周点点头,又去嘱咐挑扁担的青年:「林文,这回可别像上回。见着李站长先递烟,他要是不接,就给人家放桌子上,别再收回来。」
青年点点头,脸上有不忿表情:「供销社这些干部太过分了,他们还是人民干部吗……」
「别瞎说,」老周严肃的打断他的话,「现在路上没什麽人你抱怨两句不要紧,进了公社绝对什麽话都别说。」
「你给我记住一句话,胳膊拗不过大腿,咱们就是胳膊,人家才是大腿。」
周林文不服气的说:「我不信这天被他们几个贪官给挡住了。」
「最近我听我公社的同学说,马德福已经完蛋了,他在县里头搞破鞋被办了,现在公社是个市里来的新领导掌权。」
老周摇摇头:「咱不管这些,第一,我告诉你,天下乌鸦一般黑。」
「第二,县官不如现管,咱找不到新主任那里去,咱是跟医药站丶回购站和合作商店搭边,新领导总不能从市里带来一帮兵吧?最后他要办事不还得指望以前的老班子?」
周林文长叹一口气。
他们已经走了一段路了,有些劳累,周林文掏出军绿水壶喝了一口又递给老周:「二叔喝一口吧。」
老周看着青年粗糙的手掌摇了摇头。
他没心情喝水。
靠着公社越近他越是打怵。
他忍不住想起去年这时候为了给队里的棉花地讨些农药,他在李站长办公室门口蹲了整整一上午。
最后托人去大队捎了话,大队把攒了半个月的鸡蛋全送过来,才换到一箱子发了潮的六六六粉。
泥路两旁的杨树抽出了嫩芽,在春风中轻轻摇曳。
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声,几个社员正在翻耕冬闲田。
老周抬头望了望天,瓦蓝瓦蓝的,昨夜的雨水把天空洗得透亮。
他不由得紧了紧怀里的包袱,布料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。
西坪生产大队在自店公社最西北边,隔着公社远,平时走动便少,跟各单位领导关系疏远一些。
今天路滑没法骑车,他们走着来的很耗费时间,天不亮出发,等到了公社便已经快十点钟了。
三人转过供销社斑驳的砖墙,医药站绿漆门框上「为人民服务」的标语在雨后阳光下泛着光,大门敞开,里面有欢声笑语传出来。
周林文看看周围无人,往地上吐了口唾沫。
老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他急忙瞪眼:「别找事!」
周林文咧嘴笑:「二叔,现在这里没人,砸门不用怕。」
他怕挨批,赶紧换了话题:「哎,二叔丶小雷你们看,我记得以前每次来的时候,医药站的绿漆木门总是虚掩着,非得等来人把『心意』摆在明面上才肯完全打开。」
「今天这是谁去了?怎麽大门开成这样子?」
如果说以往医药站的门是犹抱琵琶半遮面,那麽今天便是蓬门今始为君开。
小雷嘀咕一声:「反正不是因为咱要来才打开的。」
三人用随身带的竹片刮乾净脚上的泥泞穿上鞋,脸上露出笑容走进医药站。
里头是长耿大队的人在清点物资,站长李卫国蹲在他们身边帮忙整理。
老周进门还没开口,李卫国见他们进来竟先笑了:「老周!就等你们呢!」
老周一愣,胳膊挎着的篮子竟然有些发烫。
他心里感叹,这李卫国当真长了一双狗眼睛,会看事的很。
篮子还没放下呢,人家已经看出他是带着鸡蛋来的了。
上个月还不是这样,他当时来拿今年的兽用青霉素,李卫国还板着脸说「要按计划分配丶你们大队没有指标」。
最后他好说歹说,还找了人帮忙说情,李卫国才给了个半量。
那时候李站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得咚咚响,整个人别说露出笑容了,更别说蹲在地上仰望自己了,他就没拿正眼看自己一行人。
老周心里感叹脸上则迅速露出笑容,拍了拍篮子说:「李站长,上次从你这里借了个篮子,今天给你……」
「你个老周又来跟我开玩笑,」李卫国截住了他的话,「你啥时候从我这里借过篮子?」
「我站里就没有这样的篮子,你肯定记错了,是不是借了食品站或者合作商店的?」
老周一愣。
啥意思?
你李卫国不是最喜欢吃鸡蛋吗?这是又改性子要吃别的了?
不会是成黄鼠狼想吃鸡了吧?
大队可没多少鸡可以用来送礼。
周林文掏出烟来说:「李站长你抽一支烟,咱好好想想,我记得我二叔是从你这里借的篮子。」
李卫国将他递来的烟推回去,严肃的说:「你这是干嘛呀?怎麽进来还给我上烟了?」
「我这里是医药站不是菩萨庙,是给你们提供服务的,不是让你们上香的!」
说着他走进柜台里,从药柜最上层搬下一个纸箱:
「你们是来拿春耕用药的吧?早就准备好了,按照县农林局和供销社的除虫菊酯两箱,兽用青霉素一箱,都是新到的……」
说着他又搬下来两个箱子。
老周的手悬在半空,一时之间都懵了。
这是做梦?
他赶紧把篮子放在桌子上,又给周林文使眼色。
周林文没反应过来,他也懵逼了。
老周急忙指了指他手里的菸卷,他恍然大悟,把一包烟全放下了。
「哎哟,这是干啥!」李卫国快步上来将烟塞给周林文,又把篮子递给老周,「知道你们西坪大队忙,你们来一趟不容易,我不留你们了,你们忙别的吧。」
老周从上衣兜里掏出钱:「那我丶我算算帐。」
李卫国笑道:「你给我签字就行了,把东西核实好了签字,让你们大队长跟供销社的赵会计去算帐。」
「反正都是公家的东西,该给多少就给多少,这个他们门清。」
他说着又从柜台底下摸出四个深褐色大瓶子:「对了,这是上回欠你们的敌敌畏,一个两升一共八升,一起带上。」
老周觉得耳朵嗡嗡作响,他机械地接过一瓶瓶的敌敌畏,总感觉哪里不对劲。
这时候长耿公社的人已经走了。
他觉得李卫国刚才可能守着人多不好收礼,现在没人了,应该收东西了吧?
结果李卫国说道:「刚才人多,老周,我没好意思……」
「懂,都懂。」老周松了口气,赶紧把篮子要塞给李卫国。
李卫国愕然:「你干什麽?」
老周嗫嚅道:「你不是说刚才人多你不好意思收吗?」
李卫国将篮子狠狠塞回他怀里:「瞎说什麽呢?」
「我想说的是,刚才人多我不好意思向你们道歉,如今我得郑重的向你们丶向西坪生产大队道歉!」
「过去在马德福的错误带领下,我思想滑坡犯了一些错,给你们西坪的生产工作制造了一些麻烦,我现在想道歉,希望你们能原谅我们。」
心直口快的小雷忍不住了:「李站长?你这唱的哪一出?你脑袋生……」
「诶,小雷,闭嘴!」老周吓一跳,赶紧瞪眼呵斥他。
李卫国严肃的说:「三位同志,我现在不是唱戏,我是在认真的面对现实。」
「过去我着实犯了一些错误,我明白你们现在心里的芥蒂,没关系,我以后会痛改前非,用热情周到的服务去消融你们心里的芥蒂!」
从医药站出来,老周三人迷迷糊糊的。
他们看看小推车。
农药兽药拿到了,鸡蛋和烟都还在,怎麽个事?
老周站在路边的老槐树下,摸出旱菸袋慢慢装烟。
树荫下凉丝丝的,树上的新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。
他看见道路东头的合作商店门口停着几辆板车,几个生产队的采购员正进进出出。
秃了头顶的于振峰不知道听到了什麽话哈哈笑,采购员离开的时候,他还热情的出来挥手……
周林文讷讷的说:「二叔这不对劲,是不是,你说是不是就我说的那件事,供销社换了新主任,这个新主任对他们要求高,他们老实了?」
老周面色复杂,没有回答而是说:「走,咱也去合作商店!」
几个生产队的采购员离开后,于振峰又去给一个柴油桶补漆,见西坪的人来了,抹了把汗就引他们去后院:
「可等到你们了,走走走,尿素给你们留了二十袋。」
「你们大队的拖拉机怎麽样了?修好了的话给你们配上柴油,去年不是拖了半年柴油没给你们吗?要是机器修好了,这次一道批给你们。」
两个青年面面相觑。
老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麽。
他们生产大队的拖拉机是去年年初坏的,早就修好了。
可马德福给于振峰说过了,西坪大队的柴油全额扣下,于振峰也是这麽干的。
老周这次带着汾酒就是要给于振峰送礼的。
他们生产大队太需要拖拉机了,而拖拉机太需要柴油了!
现在于振峰这麽说话,把他给说的无语了。
他只好讷讷说:「修丶修好了……」
「那就把柴油配额发给你们。」于振峰痛快的说。
他又看了看小推车:「今年一季度加上去年的拖欠,这柴油配额得四五百升,你们这车子哪能推回去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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